復又回來輕抹了一把,輕抹一把之后復又離開。
身上一輕,那人已將她托了起來。
他要干什么,阿磐從來什么都不問,從來也不攔,什么都由他。
那人將她托起,她便由著那人托起。
那人抱她入湯泉,她便由著那人入湯泉。
哪怕他將她洗個干凈,仍要繼續(xù)用藥,那也沒什么關系。
只要他用,她便能給。
鎖鏈交相碰撞著,發(fā)出這夜里沉鈍的聲響。
燭花搖影,映得那人神色不定。
正宮的湯泉仍舊如從前一樣水霧氤氳,裊裊冒著熱氣,那人入了湯泉便松了手,他松了手,她便由著那人松了手。
噗通一下,她與腕間腳踝的鐐銬一同落了水,幾乎沒能濺起什么水花。
湯泉原也不深,不足七尺,然而她被鐐銬墜到底下去怎么也浮不上來。
寬大松軟的袍袖在湯泉中飄蕩出極美的模樣,她能看得見那人那修長的一雙腿如參天古木般立著,卻不敢伸手去抓那救命的稻草。
眼睜睜地望著那些破碎的擦傷在水里散出了殷紅的顏色,奶白的水汽也都要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暈,若那就是黃泉的顏色,也當真沒什么不好的。
卻也沒什么可掙扎的,死本就是細作的歸宿,阿磐想,也好,就死在謝玄的湯泉里,了結掉這為奴的一生,那再好不過了。
她還記得那人說,“孤要在東壁掘一口湯泉?!?/p>
眼里的淚全都融在了湯泉里,她想,她再也等不來了,就似再等不來那人為她折一枝鮮活的木蘭。
也許已經(jīng)過去好一會兒,也許只不過才經(jīng)了一瞬。
忽而那飄蕩的身子就有了著落,那雙修長白皙骨節(jié)分明的手破開湯泉而來,將她攔腰抱起。
繼而整個人都嘩啦一下離開了水面,睜眸望見那人一雙鳳目中斥滿了十分復雜的神色,“他們,對你做了什么?”
阿磐想起來關伯昭的話,“主君當她好好兒的,什么事兒也沒有?!?/p>
因而謝玄只知她被關押著,不知道在關押之前她身上到底發(fā)生過什么,何況這殿中夜色朦朧,趙媼為她畫得臉色紅潤,實在都怨不得他。
那素白的袍子已經(jīng)染成了均勻的胭脂色,赤黑的鐵鏈經(jīng)了水的浸潤后,倒泛出了一層少見的光澤。
她在那人雙臂之上瑟瑟發(fā)抖,不知該怎樣答他,發(fā)了白的唇翕動著,只問了自己最關心的事,“大人好些了嗎?”
那人沒有說話,只垂眸定定望她,也怔怔地失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