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抬起手來拽落她的衣袍,從天光將暝,到東方大白,好一個無盡頭的大長夜。
外頭的人不放心,中途隔著帳門忡忡問了幾次,“主君還好嗎?”
那人大多不答,若有了興致,偶爾也陰沉著回上一句,“活著。”
是,他還活著,那燙得駭人的熱已漸漸消了下去,要了半條命的只有阿磐。
那人大發(fā)善心,許她留在屏風之后小憩,至天光大亮才著人送她回小帳歇息。
可白日不留,她便沒有一點兒探聽軍情的機會。
謝玄身邊的近衛(wèi)似豺狼虎豹,將他護得無懈可擊,把個中軍大帳更是守得嚴絲合縫。
若不是王父宣召,連只老鼠都別想進去。
當真一點兒機會都沒有。
他自己呢?
他自己照舊又宣了冷水進帳。
阿磐就臥在那素紗屏后,累得無了一絲力氣,卻還是暗暗摘了帛帶睜眼瞧著。
十五連枝燭臺將三疊素紗屏變成了一面十分通透的琉璃,透過燭光可清楚地看見人影。
她偷偷地瞧著,望著。
沒想到尋常用來看她跳舞的素紗屏,而今她竟能用來觀賞王父沐浴。
她看見謝玄寬闊的肩膀,結(jié)實的脊背,有力的臂膀,看見那白皙但仍舊憋得發(fā)紅的肌膚,還看見那那無一絲余肉的腰腹。
素日全都束起的發(fā)髻,湯沐時候反倒披了下來,那當真是冠絕天下的人物吶!
巖巖若孤松之獨立,傀俄若玉山之將崩。
蕭蕭肅肅,巍然孤拔。
這世間原來竟有這絕代的好顏色,好身量,好氣度吶!
然而這樣的人,想走進他的心里,如登蜀道,危乎高哉。
阿磐忍不住想,藏在他心里的那個人到底有多好啊。
必定是窈窕淑女,身份貴重。
必定十分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