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匠和村民們又驚又怒,有人下意識(shí)地想沖上去阻攔,卻被身邊的同伴死死拉住。
那是兵!是官!是衛(wèi)所千戶的親兵!
民不與官斗,這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懼。
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辛苦半天的成果被肆意毀壞,眼中噴火,拳頭攥得死緊,卻敢怒不敢言。
“住手!”張順年輕氣盛,看著自己親手抬進(jìn)來的木料被毀,血往上涌,就要沖上去理論。
“站??!”沈妍厲聲喝止,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她一把拉住張順的胳膊,指甲幾乎掐進(jìn)他的肉里。
她的臉色蒼白,嘴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,胸膛劇烈起伏著,顯然在極力壓制著滔天的怒火。
但她的眼神,卻像淬了寒冰的刀鋒,死死地盯著王癩子。
“讓他們砸!”沈妍的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穿透了砸打聲和混亂,帶著一種冰冷的鎮(zhèn)定。
這四個(gè)字,她幾乎是吼出來的,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。
她甩開張順的手,挺直脊背站在那里,像一棵在狂風(fēng)中扎根的小樹,任憑眼前塵土飛揚(yáng)、兵痞肆虐,她的目光始終盯在王癩子那張得意又猙獰的臉上,沒有絲毫退縮。
王癩子被她這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突,隨即又被更大的惱恨淹沒。
他狠狠一鞭子抽在旁邊的斷木上,發(fā)出刺耳的脆響:“砸!給老子狠狠地砸!看你能撐到幾時(shí)!”
兩個(gè)兵痞砸得更起勁了。
工地上一片狼藉,喜慶和希望蕩然無存,只剩下屈辱、憤怒和壓抑的死寂。
王癩子看著這群敢怒不敢言的“賤民”,看著沈妍那強(qiáng)撐的倔強(qiáng),臉上露出一種殘忍的快意。
他耀武揚(yáng)威地在工地上又轉(zhuǎn)了一圈,直到覺得砸得夠本,面子也找足了,才朝著兩個(gè)手下努努嘴。
“行了!給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長長記性就夠了!”
他翻身上馬,居高臨下地睥睨著滿目瘡痍的工地和沉默的人群,最后目光落在沈妍身上,帶著十足的嘲弄:
“沈東家,二十兩‘地頭錢’,老子改天再來取!識(shí)相的,就乖乖準(zhǔn)備好!否則,哼,你這破工坊,永遠(yuǎn)別想開張!”
馬蹄聲再次響起,三個(gè)囂張的身影卷著塵土揚(yáng)長而去。
留下的,是死一般的寂靜,和一片觸目驚心的狼藉。
新砌的院墻缺了一大塊豁口,像一張無聲嘲笑的大嘴。
斷裂的木料、翻倒的工具、潑灑的泥漿、破碎的瓦片……
陽光依舊熾烈,卻再也照不進(jìn)人們冰冷的心底。
沈妍站在原地,一動(dòng)不動(dòng)。
直到那馬蹄聲徹底消失在村口,她才緩緩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仿佛要將滿腔的怒火和屈辱都壓回肺腑。
然后,她轉(zhuǎn)過身,目光掃過一張張寫滿憤怒、擔(dān)憂和茫然的面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