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赤連就放心地走了。
羊其實是一種很沉默的動物,無事的時候輕易并不出聲。
赤連這一走,圍欄里就陷入了沉寂,只有一些窸窸窣窣踏步,以及偶爾噴響鼻的聲音。
這座營盤駐扎的草地沒什么起伏,視野開闊,白天的時候只能看到一片漫無邊際的綠野,到了晚上,則可以看到布滿星子的天穹,邊緣遙遙垂落在永遠(yuǎn)觸不到的遠(yuǎn)方。
郁寧站在這片空茫的黑暗里,突然感到恐懼。
她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,——羊并不吃人,反倒是被人吃的。
這里也沒有會揮著刀子到處亂砍的鮮卑兵,只有在夜風(fēng)中微微搖曳、被她和綿羊踩來踩去的青草。
沒什么好怕的。
但她劇烈顫抖起來,緩緩蹲下身,用力抱住了雙臂。
短短一天時間,她離開了家,失去了家人,獨自一人進(jìn)入了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。
突然手背傳來一陣shi熱觸感,郁寧嚇了一跳,往后跌坐。
抬頭發(fā)現(xiàn)是被赤連安排為她的床上用品的三只羊之一,剛剛伸舌頭舔了她一下。
草原缺鹽,這只羊是在舔她身上殘留的汗味。
但這時的郁寧還不知道這些,她伸出手去送到羊的嘴邊,見它果然又舔了一下。
那點熱量仿佛從手心蔓延,逐漸流遍全身。
另外兩只羊也湊上來,郁寧摸了摸它們的頭:“好阿床,阿蓋,阿抱,我以后可就靠你們了呢。
”三只羊的名字就這么取好了。
第二天清晨,赤連來找郁寧,發(fā)現(xiàn)她果然像她說的那樣,下頭墊一個,懷里抱一個,上頭再蓋一個。
赤連大驚失色,將差點被羊毛捂得窒息的郁寧揪出來。
郁寧恢復(fù)意識時,發(fā)現(xiàn)赤連正著急地拍著自己的臉:“醒醒,醒醒,丫頭,小丫頭,郁寧?還有氣沒有?!”她一時有些沒反應(yīng)過來自己在哪,定定地看著赤連半晌,直看得赤連放開她往后退了幾步,才想起來,她已經(jīng)是在草原上了。
她平安度過了這一夜。
然而于田好像把她忘了,再也沒找過她。
草原不養(yǎng)閑人,后來赤連便教她干活。
郁寧學(xué)會的第一種活,是撿羊糞蛋。
羊的排泄物是硬硬的球體,所以被叫做羊糞蛋,這是草原十分重要的燃料,要盡可能地收集。
郁寧起初驚奇于鮮卑人竟然敢于用糞便生的火來做飯,后來見識了草原物資何等匱乏,倒是對他們物盡其用的精神暗暗佩服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