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(dāng)日太廟外,百里歸月向她請求隨軍出征,說了一句讓謝瀾安印象深刻的話——
“虎落于平陽,不肯為豚犬所裁,蜉蝣朝夕而死,猶慕日月之光。歸月身如蜉蝣,心有猛虎!求陛下成全?!?/p>
比起做盆栽里怯風(fēng)去雨的一株病梅,百里歸月但求一用。
否則她這一生,何其徒勞啊。
別人未必懂,可是謝瀾安懂。所以她成全她。
帶有干燥沙土氣味的薰風(fēng),將硬苫布吹得喀喀作響。封如敕啞口無言。
謝瀾安已看到了一身長衫的靳長庭快步迎來,她踏著輕履走過去,看到靳長庭眼底的兩片青影,抬臂虛扶住這位二叔帳下的內(nèi)史主簿。
“靳貉是好男兒,”她道,“先生節(jié)哀。”
靳長庭心中百感交集,他已過了最悲痛的時候,向謝瀾安深揖一禮:“多謝陛下寬慰……上回那小子從京中返回營中,還與微臣夸口,道親自見到了陛下玉面,陛下仁厚,賜他一碗綠豆解暑湯,他說,那是他這輩子喝過最甜的綠豆湯……”
靳長庭勉強(qiáng)提了提嘴角,“靳家男兒為國壯烈,不丟人!——陛下定是記掛小將軍,臣這就帶您過去。”
封如敕看著那道經(jīng)長途跋涉,卻毫無疲態(tài),精神奕奕的身影走遠(yuǎn)。
原地定了一陣,他回過頭對親兵說:
“將我的帳子收拾出來,通風(fēng)鋪褥,再將儲存的河水澄濾了……我記得營地外有些紫藍(lán)色野花,一并摘來,擺在帳中?!?/p>
謝瀾安到來后,禁衛(wèi)軍迅速接手了營地的巡防,玄白和允霜各自去與主將交接,了解黑石硤的情況。
謝瀾安穿過錯落有序的幾片營帳,被靳長庭引到少帥的住舍前。
這里看起來與士兵們的住處并無不同,謝瀾安一進(jìn)帳中,藥味撲鼻。
唇色淺白的謝豐年上著寬衫,下身罩著一條灑腿元綾中裈,正拄著行軍床的沿兒趿鞋要站起來。抬眼見阿姊已至,他懊惱地瞪了眼前的親兵一眼。
“前線艱苦危險,阿姊不該來的。”少年中氣不足地道,眼睛卻沒離開謝瀾安的臉,仿佛在確認(rèn)她少了根毫毛沒有。“滿朝文武不攔著,都是干什么吃的……也都怪、怪我無用!”
“躺著莫動?!?/p>
謝瀾安看見這小郎還能說會道,心才落了原位。
以她對他的了解,但凡他還有力氣出帳,方才早飛奔到轅門迎接她了。
她拿眼一掃,看見小幾上擱著只粗瓷藥碗,碗里滿滿一下漆黑色的汁子,還冒著熱氣。
“我?guī)Я硕搴桶⑿纸o你的信,吃完藥看?!敝x瀾安徑直走到水盆架前洗了把手,而后端起藥盞,親自把盞喂他喝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