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直白的問,謝瀾安自然不答,眼風轉(zhuǎn)向小掃帚,眼眸微彎:“你替我做事,所以你小胤哥哥有句話一直不好講——這次是特殊情況,平素為人卻不可見災取笑,落井下石。凡人行事,還是要處處留一線的?!?/p>
小掃帚沒聽出家主大人的言下之意,懵懂點頭說記住了。
胤奚卻聽出來了,他綺思一散,定睛望著不受凡夫之道所拘,在漫天飛雪中眸清如露的謝瀾安,想到一句話。
手起刀落而面不改色者,不為驍將,必為梟主。
……
下朝時,斬缞服孝的王道真將謝瀾安堵在烏衣巷口。
這神容憔悴的中年男人眼紅似血,對謝瀾安如視仇讎:“烏衣王謝齊名于世……王家敗了,你以為謝家便勝了?麈尾斷,大袖拋,亭臺歌舞風流盡……你執(zhí)意抑世家擢寒人,那么謝氏作為金陵最后的門閥,能被掘起的寒族所容嗎!你想重權(quán)在手,清名盡邀,亦不過是自搗長城,樓起樓塌!十年百年后,誰謝你謝含靈,終不過步我王氏后塵!”
“借君吉言?!敝x瀾安穩(wěn)坐在馬車里,車門敞開,眼風下掠,“頭七過后,丞相的亡魂也該安了,貴氏就舉家搬出烏衣巷吧?!?/p>
“你想趕王家出烏衣巷?!”王道真如遭雷震,狠狠盯著這年輕冷漠的女郎。
“謝含靈!這天下還不是你做主……你休想!”
謝瀾安不再說第二句,闔上車門。那張冷麗容顏被雕扃隔絕的同時,駕座上的胤奚開腔:“君子擇鄰,慎之又慎。我家府君好靜,聽不慣閑雜人等天天在門口唱大戲,至于府君做不做得主,你可以等等看?!?/p>
他上身前傾,黑琉璃般的眸子流轉(zhuǎn)冷光,“老丞相已故,貴府老夫人還健在吧?”
“你敢威脅……”王道真后半句話沒有說完,在他的眼神中油然凜寒。
跟在父親身后的王十一郎怔怔望著那扇闔閉的車門,后退半步,輕喃:“含靈,你為何變成這樣了……”
他識得的是前世的謝含靈,不知今天這個從百鬼夜行中走出來的謝含靈,做人非但不留一線,還要將那僅存的一寸余地趕盡殺絕。
烏衣巷,從此只姓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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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郎君,出事了!”
連下三天雨雪,小長干里窄巷積冰,將屋里襯得昏曖曖的。楚清鳶在琴案前一遍又一遍地彈那首曲子,企圖想起更多的片段,被老仆這一聲喊回了魂。
鏘地一聲,指尾刮住的徵弦險斷。
回蕩在耳邊的,依舊是那聲莫知來處的“青鳶公子”。
臘八那日奇石現(xiàn)世,楚清鳶心知是王家的設計,他想也不想便命仆人研磨,欲上書為謝瀾安論辯。
不為別的,扳倒王氏是他與那位謝娘子共同的目標,箭已在弦,若再讓王家翻盤,那么對方一定會報復反水的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