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瀾安余光看著他輕挽袖管慢條斯理地忙活,壓平嘴角,故作不見。
她從小被母親教導(dǎo)自立,身邊從無傅姆使婢,莫說被人精心精意地侍膳,連魚刺也沒人幫她挑過。
女郎沒發(fā)話,束夢卻有些站不住腳了。
她眼看著胤郎君自己一口東西沒吃,卻一筷一筷地往女郎面前的瓷碟里布滿,關(guān)鍵還擺得很好看!生氣地扁了扁唇——
可不是她偷懶誒,只因女郎不喜繁縟規(guī)矩,她才沒有過去侍膳。
這個胤郎君,一日不見,怎么學(xué)會了討巧獻(xiàn)殷勤,搶她的活做呢?
胤奚布置完畢,滿意地放下筷箸,正要說話,謝瀾安忽然手快地將這只碟子和他面前的空碗對調(diào)。
“吃?!毖院喴赓W。
胤奚臉上空白了一剎,想說什么,在謝瀾安不容置疑的眼神中,他有些委屈地埋頭夾菜。
束夢忍俊不禁,拍馬蹄子上了吧!
府上的二掌事全榮這時走進(jìn)院子,停在廊道上候著回事。
不是允霜過來,那便不是宮里的事,謝瀾安這會兒用得差不多了,取shi帨?zhǔn)檬郑昂问???/p>
全榮道:“方才松隱子先生從代舍過來,說愿為女郎畫輿圖,仆便將先生安排在西廳了。”
謝瀾安有些意外。
這說是小事也不小,她要推演南北交兵的戰(zhàn)況,手下缺少能畫戰(zhàn)事圖,且又知根知底的良工。之前她想用松隱子,但這位畫癡前輩想拿為她畫肖像一事做交換,她不愿俯就于人,便暫且擱置了。
松隱子為何突然轉(zhuǎn)了性子?
胤奚將嘴里的食物悉數(shù)咽下,才開口:“方才回府時,恰好遇見了先生,我答應(yīng)給他畫,以此請先生為女郎分憂?!?/p>
謝瀾安看過去,骨相出眾絕倫的男子忙輕輕補(bǔ)充:
“他先完成女郎的事,我才會讓松隱子先生畫我的肖像?!?/p>
謝瀾安終于忍不住提了提嘴角,從昨夜夢中驚醒后便壓在心頭的那點(diǎn)薄戾,在這一刻云散煙消。
“嗯,挺機(jī)靈。”
·
姑母回府不久,舅父又要離京。
謝瀾安在表哥走之前,終于帶他逛了一日金陵,又為阮家父子設(shè)下餞行宴。
他們走后,江南的梅雨季中,謝府又迎來了一位貴客登門。
文良玉看見自己的恩師出現(xiàn)在謝府的一霎,萬分驚異:“老師怎么來了?”
中原楷模崔膺,與天下文宗荀尤敬齊名,并稱為大玄的兩大文脈砥柱。
崔家祖上出過帝師,還有為朝廷修法的法學(xué)家承。北朝仰慕漢學(xué),曾幾度邀請崔膺渡江北上,愿奉他為北朝相宰,風(fēng)聲傳到南朝皇室的耳朵里,即遣重兵圍守崔膺所居的山間草屋,生怕這位江左大家被北朝挖走。
傳言那日崔膺在草屋敞衣飲酒,放浪形骸,醉笑曰:“鳳凰已散,蒼蠅爭飛,唯有旨酒,余不可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