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光見阮厚雄闊步上前,謝二爺忙伸手護著棋盤,笑說:“阮兄稍安,可別毀了我的棋面。我看她心中有數(shù),不妨事的?!?/p>
想他回京之前,他在京中有多少舊部,晏冬在金陵又有多少故交,謝瀾安一意孤行地自曝身世時,向哪個求助了?
還不是憑自己的本事,在家主這把交椅上坐得穩(wěn)穩(wěn)當當。
一個護軍將軍就能困住她,那不如趁早讓賢。
上房,玄白的反應也很激烈,跳腳道:“保護主子是我和允霜的職責,他們來湊什么趣?主子何等人物,豈能讓這些粗魯外人近身!”
謝瀾安換過一身退紅色寬松禪衣,內(nèi)襯交領白紗襦,挽著松髻,瞥他一眼。
玄白腮幫還鼓著,下一刻乖乖將腦袋送到主子的扇頭下。
他難受的不是別的,是主憂仆辱,主子受了委屈,自己卻什么都做不了,那便是失職。
謝瀾安沒敲他,轉扇在掌心敲了敲,吩咐山伯:“將人請進來,駐在外院吧?!?/p>
岑山枯索著眉頭,也有不小疑慮,“娘子當真要留下他們?”
“留。京畿禁衛(wèi)一共六個營,太后舍得讓一營都護來給我做私衛(wèi),我有何理由不要?”謝瀾安眼中閃動明光,“可是光靠別人怎么行,咱們自家的府衛(wèi),也要擢拔出一批精銳。”
“著令,府內(nèi)護院能在玄白允霜手下走過五招的,當場燒身契,升部曲,一家老小皆免奴籍入丁籍。僮客中有能臂挽五石弓,或知馬,或天生孔武者,亦復籍進正院,其家中有女在謝府為婢者,放免?!?/p>
玄白與允霜眼神雪亮地對視一眼。
在江左門閥世家中,門生地位高于部曲,部曲地位又高于奴婢。奴隸的等級又分良人奴、家奴與雜役。
良人奴在主人家做到六十歲,倘若主家高興,尚有一絲可能恢復自由身,最低等的雜仆卻是百代不免,代代為奴。
所有世家主,都只有拼命買進大量奴隸為自己生產(chǎn)勞作的份兒,因為他們有土地稻田,有私園果藥圃,有畜牧場……一年生產(chǎn)出的糧食、蔬果、藥材、肉禽等不但可以自給自足,且不用上繳稅賦,盈余頗豐,自然要不遺余力地盤剝奴人。
以上這些產(chǎn)業(yè),陳郡謝氏不能說沒有,且規(guī)模非二三流世家可比擬。
但像謝瀾安這般大手一揮就放免奴人的,極其少見。
岑山慮事更周全,“這么多身負武力的人選進內(nèi)院,沒有了身契約束,會否對娘子的安全有妨害?”
謝瀾安反問:“三代身家自由都被別人捏在手里,便會真心盡忠嗎?我用人不靠慈心,只看真本事。有本事懂攀爬的,自有階梯讓他一步步上去,他掙的是自己的前程,豈有二心;有膽子叛我的,我能免他全家,就不能再找他全家了?自己不想要臉面,莫怪別人把他踩進泥里。”
岑山明白了,又問:“這些事是否要避開太后的耳目?”
謝瀾安抖開玉扇,眼中的凜意變成玩味,“就是要在她眼皮子底下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