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玄稷一怔,旋即笑道:“也好,難為你費心了?!?/p>
他周身是鉆心刺骨的疼痛,臉上卻不顯異狀。待孟琬斟好了酒,他已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下榻,行走時身形有些不穩(wěn),險些摔倒,被孟琬下意識攙住手臂。
謝玄稷不動聲色地推開孟琬的手,兀自走到案前坐下。孟琬僵硬地站了一會兒,也在對面落了座。
對視良久,兩人皆是緘默無言。
自謝昭明親政后,帝黨屢屢向謝玄稷發(fā)難,把許多從前不會宣之于口的矛盾挑到了明處。孟琬和謝昭明站在一處,對謝玄稷的親信黨羽多有打壓。
近幾個月來,他們的每一次見面幾乎都是劍拔弩張,為朝堂的事,為謝昭明后宮的事。就連少有的和緩溫存,也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試探和算計,到最后總免不了鬧得不歡而散。
只有塵埃落定之后,她才會卸下偽裝,以勝利者的姿態(tài)施與他幾分憐憫。
謝玄稷嘲弄地笑了笑。
又過了好一會兒,還是孟琬先開口:“你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說的嗎?”
謝玄稷倒真的仔細思忖了片刻,才道:“確有幾件事要煩勞娘娘?!?/p>
“你說?!?/p>
“廖將軍雖與我交好,但并未參與到成豐年間那件事當中。還有岑侍郎,也是清直耿介之人,與黨爭無關。”
“你放心,”孟琬明白他的意思,“此事由你而始,自當在你這里結束。昭明向我允諾過,不會累及旁人?!?/p>
“長樂性情直率,我擔心我走后她會沖動行事。真到那時候,還請娘娘……”
“長樂公主也算是我的小姑,我會護她周全?!?/p>
謝玄稷頷首,目光不自覺落向玉盞里琥珀色的酒液,里頭還盛放著跳躍的燭影,可火焰的輪廓已然看不真切了,一如那打散攪碎了的十余年光陰。
世事紛繁,終了不過是鏡花水月。
他忽然覺得無趣得緊。
孟琬嘴唇翕動,似乎還在等謝玄稷說些什么,又或者說,她在期待他說些什么。他卻驀地仰起頭,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,果斷而決絕。
一室寂靜,唯余清脆的玉碎聲。
“事已畢,娘娘,咱們就此別過了?!?/p>
這是他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