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那雙眼生得極好,眸中映著燭火,看起來亮晶晶的,叫人輕而易舉就能看出其中的好奇與期待。
崔循寡言語,自己很少追憶舊事,更不會向旁人提及。對上她的目光后,嘆道:“你應(yīng)知道,我是個無趣的人?!?/p>
他并不認(rèn)為蕭窈會想聽那些。
“少時便如此嗎?”蕭窈對此將信將疑,提醒道,“前些時日母親教我下棋,曾提過,說你少時并不是這樣的性子,也常往舅父那里去?!?/p>
早前往陸家去時,蕭窈被崔循專程領(lǐng)著去見過那位腿腳不便的舅父,陸簡。她難得見崔循對哪位長輩這般親近,十分好奇,便趁著對弈之時,試著問了婆母。
這一問,倒勾起陸氏的回憶,留她用飯,斷斷續(xù)續(xù)說了許久。
崔循原不是這么個性子,全賴他那個輕狂任誕的父親,自己削發(fā)出家逍遙自在,倒留他那樣年紀(jì)輕輕的少年被崔翁要去教養(yǎng)。
生生磨成了如今的性情。
陸氏曾心疼過,卻無可奈何,一晃眼也這么些年了。
“那恐怕得是二十年前的舊事,”崔循并不似其母那般悵然,一笑置之,抽去她發(fā)上的釵環(huán),“母親還同你說了些什么?”
蕭窈想了想,若有所思道:“還提了些舅父的事跡。”
崔循垂了眼。
“母親說,舅父生平最愛音律,在此道上乃是天縱奇才。”蕭窈道,“你的琴便是他所授。”
在學(xué)宮頭回聽到崔循撫琴時,蕭窈便暗暗贊嘆,只是那時正別扭著,并未想起問他師承何處。
崔循道:“是?!?/p>
“還說那座琴樓原也是舅父的手筆,其中半數(shù)古琴皆是由他搜羅而來,只是后來因一張琴生出事端,傷了腿腳,便不大熱衷于此……”蕭窈湊近他,眨了眨眼。
陸氏提及此事時,寥寥幾句帶過。
蕭窈雖疑惑究竟發(fā)生何事,但見崔循仿佛也不大情愿提及,便順勢躺倒在枕上,不再多言。
錦被之下有灌了熱水的湯婆子。
她信期才至,頭兩日會有些酸疼,翠微便也總會時時惦記著,備下此物,以便晚間能夠睡得安穩(wěn)些。
湯婆子上罩著層柔軟的毛皮,蕭窈擁在懷中,才合了眼醞釀睡意,修長的手落在她小腹上,力道輕而緩。
蕭窈像是被捋順毛的小獸,舒服些,便貼得離他近了些。
“卿卿,”夜色之中,崔循的聲音顯得格外低沉,“為何不曾有孕?”
蕭窈那點(diǎn)睡意蕩然無存。幾乎想要立時撥開他的手,勉強(qiáng)按捺下來,磨了磨牙:“這難道是我的錯嗎?”
“是我的錯。”崔循道。
蕭窈:“……”
她不大敢想崔循認(rèn)下這個錯后,今后要如何改正。原本質(zhì)問的氣勢立刻弱了下來,放軟了聲音,磕磕絆絆道:“這種事情,順、順其自然……”
認(rèn)真說起來,她算是喜歡孩童的,像枝枝那樣,生得可愛、聰明伶俐,嘴又甜的小女郎再好不過。
但又覺著眼下并非好時候。
她無法想象自己與崔循的孩子,也沒有辦法心無旁騖地迎接一個未知生命的到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