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斟酌片刻,頷首道:“我令人先送你回去?!?/p>
蕭窈點頭應下。
她幾乎是迫不及待離了陸家。馬車上,青禾為她斟了盞醒酒的濃茶,蕭窈指尖摩挲著茶盞上的冰紋,并沒喝。
她此時此刻清醒得很,用不著醒酒。
翠微依著蕭窈出門時的叮囑,在院中曬書,見她身上沾染著酒氣步履匆匆回來,眼皮一跳。
“隨我來?!笔採貉壑袥]了一貫的笑意,輕聲道,“有些事情想問你?!?/p>
蕭窈少有這樣鄭重其事的時候。翠微不敢等閑視之,緊隨其后進了臥房,關切道:“公主在陸家時,遇著什么意外?”
“不是我?!笔採悍鲋茁渥坎晦D睛地看她,“當年來建鄴避禍時,長姐可曾與王旖因何事有過不合?”
翠微滿臉錯愕。
蕭窈又問:“長姐與桓維,可曾有何交情?”
有那么一瞬,翠微動過哄騙蕭窈的念頭。
但在這句話問出后,她便知道,當年之事恐怕瞞不住了。
蕭窈不再是當初那個年少懵懂的小女郎,來到建鄴后磕磕絆絆,卻也漲了閱歷,愈發(fā)敏銳。
翠微不曾開口,但這無言的沉默已是回答。
“那時桓、王兩家縱然還未定親,應當也差不離了,以阿姐的性情,應當不會摻和其中才對,”蕭窈緊攥著手令自己冷靜下來,追問道,“當年究竟是何種情境?你若不肯說,我便親自問桓維去!”
翠微見她氣急,只得道:“女郎自是對桓維無意,是他一廂情愿?!?/p>
昔年天師道信眾席卷江浙,皇室族親、士族紛紛遷回建鄴避禍,蕭容正是在那時與桓維相識的。
彼時重光帝還只是個不起眼的閑王,無權無勢,自不能與桓、王兩家相提并論。蕭容審時度勢,知曉兩家已有結親之意,對桓維的示好避之不及,從未有過半分逾矩。
“女郎曾同我說過,待到時局安穩(wěn),咱們還是要回武陵去的,不愿摻和到這些士族的事情中。”翠微回憶起這些塵封舊事,神色恍惚,聲音輕如枯葉,“只是事與愿違……”
誰也不曾料到會有叛賊劫掠。
更無人想到,原本休整的車隊得了消息時,王氏隨行護衛(wèi)的私兵會將蕭容所乘車馬遺下,連著那些未曾跟上的仆役們一同罹難。
蕭容葬在武陵一片山清水秀的地界,有灼灼桃花,清溪環(huán)繞。只寥寥幾人知曉,其中并未安詳躺著素來溫婉秀麗的女郎,而是拼湊的尸骨。
王氏對此撇得干凈,只說是形勢危急,自家也折了許多仆役進去,實在難以周全。
重光帝悲痛不已,卻也無可奈何,唯有恨自己無能。
彼時時局亂作一團,此事原本是會這么稀里糊涂過去的。
偏生蕭容有一婢女翠翹,她傷后昏迷不醒,被當做尸體棄置枯井之中,卻還留了一口氣,奄奄一息之際被救了上來。
翠翹最后還是沒能活得成,卻告訴令人前來收斂尸骨的翠微,自己一行人是被王氏護衛(wèi)有意舍下的。
“他們攔了我們的路,不許跟上……”翠翹回光返照之際,攥著她的衣袖,哭道,“是王大娘子……她恨極了女郎……”
那時帶領私兵一路護送的,是王旖的表兄。
翠翹聰明伶俐,一路隨行,看出來這位氣量狹小的王娘子因桓郎的緣故記恨自家女郎。但卻也不曾料到,王旖會心狠手辣至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