殿門被侍立一旁的雪鳶無聲地拉開一道縫隙。
外面刺眼的陽光和更加洶涌的聲浪瞬間涌入。
李承隆并沒有走出去,只是站在門檻之內(nèi),面對著臺階下跪伏一地的宗室勛貴和清流官員。
“叔伯們!愛卿們!”李承隆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哽咽和無奈,清晰地傳了出去,瞬間壓住了部分喧嘩,“快快請起!朕……朕都看見了!張老大人之事,朕心如刀絞!”
他抬手,似乎想攙扶最前面的安郡王李泓,卻又無力地垂下,“霍丞相……霍相他……是兩朝元老,定策元勛!今日之事,或有誤會……張老大人年事已高,急怒攻心……朕,朕亦痛心疾首!”
這番話說得極其艱難,充滿了被強(qiáng)權(quán)壓迫的無力感。
“陛下!霍莽當(dāng)?shù)畋茪⒗铣?,證據(jù)確鑿,豈是誤會?!”
“陛下!霍莽狼子野心,昭然若揭!今日不除,必成大患啊!”
“陛下!難道要坐視霍莽屠戮忠良,動搖國本嗎?!”
李承隆的話非但沒有平息眾怒,反而如同在烈火上澆了一瓢熱油。
安郡王老淚縱橫,捶胸頓足,“陛下!您看看元正公吐的血!那是忠臣的血啊!您若再猶豫,下一個吐血的,就是老臣!就是這滿朝尚有熱血的臣工?。 ?/p>
幾個年輕的翰林更是激憤,嘶聲力竭,“陛下!臣等今日跪死在這長樂宮前,也要求一個公道!求陛下誅殺國賊,以正朝綱!若陛下不允,臣……臣愿血濺丹墀,以死明志!”
“臣等附議!愿以死諫君!”一群人跟著磕頭,悲壯慘烈之氣彌漫開來。
李承隆“痛苦”地閉上了眼睛,身體微微搖晃,聲音哽咽,“朕……朕知道了!朕知道了!諸位叔伯愛卿的忠心,朕……銘感五內(nèi)!朕定當(dāng)……定當(dāng)深思!絕不會讓忠臣之血白流!絕不會讓社稷傾危!請……請諸位先行回去,保重身體,容朕……容朕與母后……商議萬全之策!朕……朕向列祖列宗起誓,必不負(fù)爾等所托!”
他最后一句說得斬釘截鐵,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,踉蹌著退回殿內(nèi)。
雪鳶適時地關(guān)上了殿門,再次隔絕了內(nèi)外的喧囂。
但在殿門合攏的剎那,外面爆發(fā)出更加悲愴、也夾雜著一絲希望的哭喊和誓言。
李承隆靠在殿門上,眼神復(fù)雜,有后怕,更有一種初次掌握力量的新奇與快意。
范尚走上前,他微微躬身,聲音低沉卻清晰,“陛下……演得好?!?/p>
李承隆喘著氣,看向范尚,眼神亮得驚人,“師傅……這樣……火候夠了嗎?”
呂娥也站起身,走到李承隆身邊,目光同樣落在范尚身上。
剛才外面那更加慘烈、更加悲壯的場面,連她都感到心驚肉跳。
范尚沒有看李承隆,而是再次望向那扇隔絕了風(fēng)暴的門,他的眼神幽深。
“陛下剛才的痛苦與無奈,是往這烈火上澆的第一瓢油?!?/p>
范尚的聲音平靜得可怕,“外面那些被陛下誓言所激,愈發(fā)決絕的忠臣義士,是第二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