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死抓住了一塊被打碎的陶片,碎片邊緣鋒利。
映著他眼中那簇不肯熄滅,微弱卻倔強的火苗。
染坊里瞬間陷入一片混亂的漩渦。
火把的光影在靛藍與血紅交織的地面上狂亂跳躍。
如同地獄的鬼火。
張鐵錘怒吼著,掄起打鐵用的大錘,狠狠砸向一個正舉刀撲來的黑影。
那黑影身手不弱,側身躲開致命一擊,刀鋒卻劃開了張鐵錘的胳膊,鮮血立刻染紅了粗布衣袖。
“鐵錘哥!”
隔壁米鋪的小伙計阿福眼都紅了。
抄起扁擔不要命地橫掃過去,逼退了另一個想偷襲的黑影。
“跟他們拼了!不然誰都活不了!”
剛被砸了紡車的王寡婦,臉上還帶著淚痕。
此刻卻像護崽的母狼,舉著燒火棍狠狠戳向一個暴徒的下腹。
那暴徒吃痛彎腰,立刻被幾個拿著菜刀的婦人圍住,亂刃之下慘嚎著倒下。
但暴徒們顯然訓練有素,短暫的慌亂后,立刻收縮陣型。
背靠背揮舞著刀棍,狠辣異常。
一個木匠被短刀刺穿了大腿,慘叫著倒地;另一個沖在前面的年輕鐵匠學徒,被一棍砸在太陽穴上,哼都沒哼一聲就軟了下去。
“狗日的!償命來!”
張鐵錘看著倒下的學徒,那是他剛收的徒弟,眼睛徹底紅了。
掄著鐵錘瘋虎般撞進暴徒的圈子,硬生生用肩膀撞開一把劈來的刀。
鐵錘帶著千鈞之力砸在對方胸口,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。
老賬房趙老全被死死按在冰冷黏膩的染料血水里。
渾濁的老眼透過混亂的人腿縫隙,死死盯著那個被踹碎的陶制過濾器。
那是他帶著染工們省吃儉用,用通寶閣貸來的第一筆銀子買的!
那碎片邊緣鋒利,倒映著他布滿皺紋的臉,也倒映著那領頭的暴徒頭子。
杜梓手下最兇悍的散工頭目,綽號黑牙的猙獰面孔。
“活路…那是大伙兒的活路…”
趙老全喉嚨里發(fā)出嗬嗬的聲音,血沫子不斷涌出。
按著他的暴徒不耐煩,刀柄狠狠砸在他后腦,眼前頓時金星亂冒,世界變得模糊而遙遠。
他仿佛又回到了幾天前,染工們圍著新到的過濾器,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摸著那光滑的陶壁。
眼睛里亮著的光,比染坊里最貴的靛藍還要亮。那是希望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