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婕妤誦完經書,一臉決絕,轉身面對劉人杰,又換上了一副無辜無措的模樣。
“哥哥,倘若楚植真的繼位,我們母子三人可怎么辦吶?。俊闭f罷劉婕妤以手掩面,盡顯脆弱。
劉人杰進宮當了宦官之后,老家遭了蝗災,劉人杰的老父親也被餓死,是劉婕妤一家打了副棺材,薄葬了老人家。
后來劉婕妤入宮做侍女,一朝受寵飛上枝頭變鳳凰,陰差陽錯地與劉人杰重逢,劉人杰才知道他家里人早就死光了。
這份恩情是劉人杰不得不報的,只是涉及儲君國本,他人微言輕,就算是掉了腦袋也不一定能干涉一二。
劉人杰委婉地安撫她:“儲君之事尚未定奪,婕妤圣寵隆重,陛下更是給二皇子殿下起了‘楠’這個字,便是寓意著福壽綿延、可擔大任。
無論如何陛下都會護佑婕妤母子,婕妤切莫思慮過度,自亂陣腳,讓小人趁亂鉆了空子。
”哪知道劉婕妤聽后,更加哀痛,西子捧心般哭泣起來。
“我入宮這么多年,哪怕是你成了薛常侍干兒子、當了中書謁者令,哪怕我被王皇后逼入絕境、九死一生,我也沒想過尋你幫忙,只怕耽誤了你做事,沒想到我這一廂情愿都付諸東流,你從未體諒過我。
”“楚植一旦登基,王皇后成了太后,我和我的兩個皇兒就萬劫不復了!如此生死攸關之際,哥哥你也要袖手旁觀嗎?等你百年之后遇見你阿父,見死不救,你不愧疚嗎?”聲聲質問擊潰了劉人杰的心里防線,他撲通跪下:“婕妤之恩,奴才沒齒難忘……”還不待他繼續(xù)說下去,劉婕妤打斷他:“我與哥哥是僅存的故交,無論如何我也不會置你于險境,哥哥你只需……”劉人杰掙扎一番,重重地點了頭。
展露出立儲意向的皇帝也不好過,夜已深,終于吹來了幾絲涼風。
皇帝坐在書案前,鄭重地將冕冠放在書案上。
薛常侍捧著湛藍琉璃碗,給皇帝奉上一碗安神湯。
“陛下,夜已經深了,保重龍體啊。
”皇帝摸著冕冠上的白玉珠冕旒,不做言語。
半晌,他低低出聲詢問:“孤最近做夢,總是夢到二十一年前建章政變。
”薛常侍一驚,這段過往早就成了諱莫如深的禁忌,無人敢談論。
原因無他,當今皇帝在建章宮殺了太子兄弟,軟禁了先帝,才得到了皇位。
所以登基之后,皇帝沒少被戳脊梁骨,背著不忠不孝的罵名。
“孤如何也找不到當年的心氣了,你說孤是不是真老了?”“陛下萬歲,一定是那些老東西天天嘮叨立太子,給陛下耳朵都磨出繭子了。
”薛常侍滿臉堆笑,恍惚間讓他想起來小時候也是這樣哄著陛下。
“孤這個皇帝做的真是失??!”一聲怒吼,皇帝把書案上的冕冠和安神湯通通掃翻,薛常侍見狀立刻蹬著胖腿、撲了過去,堪堪接住冕冠,杵在碎了一地的琉璃碗上,雙手鮮紅。
皇帝憤然起身:“孤是天子!卻要受那群老不死的挾制,日日說教,連親兒子都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他老子不是!”原來在皇帝心中始終有芥蒂,加之他還是皇子時曾經幾度被前太子逼入絕境,他厭惡極了嫡長子這個身份,不想立楚植為太子。
奈何群臣勸諫、眾望所歸。
他不能隨心所欲,動搖國本,但也不想順了大臣的心意,像個傀儡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