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淵（第2頁）

趙玉婉看著腳下的紙團(tuán)，渾身一僵，再抬頭，便迎上了沈淵投射過來的目光，心中一緊，有些心虛，不知如何解釋才好。

那紙上，不僅宣告了他女兒的死訊，更是用最惡毒的字眼，將他的初初描繪成一個在清風(fēng)山六年不學(xué)無術(shù)，好吃懶做，驕縱成性的廢物！字里行間地暗示，正是因?yàn)樗臒o能和拖累，才害死了同行的褚家二公子。

言語間盡是詆毀！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，是對沈燕不遺余力的夸贊。

信的后面還長篇提及沈燕聰明懂事，乖巧孝順。

清風(fēng)山八年刻苦用功，跟沈初初一同下山時被沈初初指使去采水，方才躲過一劫。

言語間盡是夸贊，最后還有一句誅心之語，“這才是沈家嫡女該有的樣子”。

信末，更是勸慰沈淵節(jié)哀，稱“此等令沈府蒙羞的嫡女”不值得他分心，應(yīng)以“家國安危為重”。

緊接著，便迫不及待地拋出了沈燕與南襄侯府公子的好姻緣，聲稱此聯(lián)姻不僅能“鞏固沈家權(quán)勢”，更“利于攀附皇家”云云。

沈淵看完來信后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天靈蓋，盯著信紙上那熟悉又陌生的字跡，反復(fù)確認(rèn)，臉色由青轉(zhuǎn)紅，呼吸急促。

他不信！絕不信！他不信他與蓉兒唯一的骨血，他記憶中那個玉雪可愛，眼神清澈的女兒，會變成信中描繪的那般！更不信她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！那每一個字，都像燒紅的烙鐵，狠狠印在他的心上。

就在他悲憤欲絕，晝夜兼程趕回的路上，他遇到了褚墨派出的親衛(wèi)。

從親衛(wèi)口中，他得知了那死訊竟是謊言。

他的初初不僅活著，還拖著傷重的身軀，背負(fù)著褚二公子的遺骸，歷經(jīng)千辛萬苦去到了將軍府。

那一刻，懸著的心才落回一半。

剩下的，便是對女兒傷勢的揪心，和對這封毒信的滔天怒火。

原本，趙玉婉算計(jì)著沈淵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(nèi)趕回府，等燕兒搭上褚家大將軍或者是那宰相李獻(xiàn)聞后，她趙玉婉在沈家的地位不就能立于不敗之地？就算他沈淵不愛自己，那女婿家有這么強(qiáng)大的背景，自己就算做了什么錯事，那沈淵也對自己無可奈何。

再不濟(jì)，燕兒就算最后與那南襄王侯府的公子完婚，也能和皇家沾親帶故，足以讓她這個庶母揚(yáng)眉吐氣。

但是這一切的前提，都必須建立在沈初初必須徹底消失的前提之上！畢竟，一個庶女，怎能越過嫡長女，去攀附那潑天的富貴與尊榮？趙玉婉望著沈淵那張風(fēng)塵仆仆卻依舊英挺逼人的臉，竟有一瞬的失神。

八年了啊。

歲月并未苛待他，反而將那份年少時的俊朗打磨得更加深邃沉穩(wěn)，眉宇間沉淀著沙場磨礪出的冷硬與滄桑，非但不減魅力，更添了幾分令人心悸的魄力。

這張臉，依舊能輕易勾起她心底最深處那份不甘的悸動，這畢竟是當(dāng)年令半個大周閨秀魂?duì)繅艨M的男人啊。

一絲屬于少女時代的羞澀紅暈，竟不合時宜地悄然爬上她的臉頰。

然而，在看到對方有些低沉的眼眸時，那點(diǎn)剛冒頭的溫?zé)?，瞬間被一盆澆下的冰水熄滅了個徹底。

趙玉婉強(qiáng)壓下心頭的慌亂與刺痛，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勉強(qiáng)的弧度，揚(yáng)聲吩咐下人，試圖驅(qū)散這令人窒息的氛圍。

“快！都愣著做什么？今日是老爺回府，大小姐平安歸家的大喜日子！把這些晦氣礙眼的東西，統(tǒng)統(tǒng)給我撤下去！快！”沈府的下人們慌忙動作起來，那些原本留下看熱鬧的賓客們，眼見沈淵面色不虞，氣氛詭異，也紛紛擠出幾句場面話，便忙不迭地拱手告辭，作鳥獸散。

宰輔李獻(xiàn)聞又沒來，還呆著做甚？趙玉婉眼睜睜看著精心布置的場面頃刻間化為烏有，那些花了許多銀錢的白幡素縞們被粗暴扯下，心口像被狠狠剜過一般。

幾百萬兩雪花銀??！就這么打了水漂！夠給她和燕兒打多少套時興的頭面，添置多少華美錦緞？！“老爺。

”

趙玉婉迅速斂去眼中的痛惜，重新堆起十二萬分的柔情與嬌怯，扭著腰肢便朝沈淵依偎過去，纖纖玉手伸向他的臂彎，“婉兒，婉兒好想您……”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冰冷堅(jiān)硬的肩甲時，沈淵猛地一甩袖袍，毫不留情地拂開了趙玉婉的手，冷哼了一聲便去應(yīng)付其他紛紛請辭的賓客了。

趙玉婉的手懸在半空，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，余下一片難堪的慘白。

那苦澀像是浸透了黃連，從嘴角一直蔓延到心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