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老夫人眼珠緩緩轉動,目光在姐弟二人身上停留片刻,蒼老的面上是毫不遮掩的嫌惡。
崔允也看到了,臉色微沉,正欲發(fā)作,卻被自己的蠢姐姐一把拽住衣袖。
崔倩指著斜前方,大呼小叫道:“阿允阿允,崔令顏在那!”他順著崔倩指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,果真看到了面帶微笑的崔令顏,和在她旁邊跟狗一樣齜牙咧嘴的單綏之。
崔允狠狠地剜了他們一眼,故作矜持地在孟群山安排的上座落座。
孟群山立刻親自執(zhí)壺斟酒,嘴里不停地說著奉承話,親熱地噓寒問暖,話里話外都在試探崔相的態(tài)度,試圖攀扯關系。
崔允應對得體,笑容淺淡,言語間卻滴水不漏,始終保持著禮貌而疏離的距離。
一番觥籌交錯后,孟群山終于從繁冗的應酬中脫身,清了清嗓子,走到主位前方,準備致辭。
“諸位貴客!”孟群山聲音洪亮,紅光滿面,“今日承蒙各位賞光,駕臨寒舍,為我嫂嫂六十壽辰添彩,孟欽兄去后,我嫂嫂孤苦伶仃,能有今日諸位齊聚一堂為她賀壽,實乃天大的慰藉!”臺下賓客大多識趣地舉杯附和,掌聲稀稀拉拉,唯獨崔允面帶不屑,敷衍地舉了舉杯。
崔倩則根本無心聽這些,目光依舊死死鎖在崔令顏身上。
孟群山的開場白還沒說完,只見他話鋒陡然一轉,聲音拔高,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激動:“但在這個大喜日子里,我還有一件更大的喜事要向諸位宣告!”廳堂內瞬間安靜下來,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。
“想必在座諸位都知曉,我孟家世代以織造綾羅綢緞立身,名動天下!前些年,因一些誤會,致使圣上對孟家稍有疏離。
”他話語含糊其辭,但意思已不言自明。
“然而天道酬勤,就在近日,圣上已下明旨,重新啟用我孟家工匠,為宮中御用供奉綢緞!孟家的云錦,將再次鋪就宮廷殿堂!”臺下一片嘩然,一位與孟欽有過交集的賓客忍不住揚聲質疑:“孟老板,恕我直言,孟家的織造技藝,早已隨孟欽公仙逝而失傳,如今孟府所出,當真還能有昔日十之一二的水準?”孟群山笑容高揚,仿佛早已料到,xiong有成竹地肯定道:“當然。
”他朝側邊擊掌兩下,然后,一個少年走了出來。
是孟揚。
他今日裝扮極盡奢華,金線繡紋在燈下熠熠生輝,此時正順從地站在孟群山身側。
“此乃犬子孟揚,說來也是緣分,他雖為我親子,但自小卻與孟欽兄更為投緣,常伴欽兄左右,得其傾囊相授,我孟家祖?zhèn)鞯目椩烀丶?,也已然盡數傳承于他。
”臺下許多先前和孟欽是相識的人看到孟揚的臉后,神色莫變,一瞬間都懂得了什么。
先前質疑的賓客仍不罷休,指著孟揚道:“他?一個半大孩子?孟老板莫不是在說笑吧,孟欽公的絕技何等精深,豈是這般年紀能學全的?”孟群山不慌不忙,臉上掛著掌控一切的微笑,再次抬手示意。
只見數名身著統(tǒng)一服飾的侍女,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匹展開的絲綢,步履輕盈地魚貫而入。
那絲綢長約三丈,寬逾三尺,其質地之輕柔,絲滑如最上等的羊脂白玉,在燈火的映照下,呈現出如同月下深海般的變幻色澤,時而幽藍深邃,時而浮現金銀交織的暗紋,細密繁復。
整個廳堂瞬間響起一片倒抽冷氣之聲。
酒過三巡,在孟群山極力營造和那匹震撼絲綢的加持下,宴席氣氛愈發(fā)熱絡。
賓客們臉上的笑容變得真切,恭維聲此起彼伏,與初時的敷衍判若云泥。
而在這時,崔允卻突然發(fā)話道:“老夫人福壽安康,又逢家族重獲圣眷,雙喜臨門,豈能無雅樂助興?”他的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穿透了喧鬧。
他突兀的話語讓孟群山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,“崔世子的意思是?”崔允施施然起身,目光越過人群,精準地釘在崔令顏身上,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與挑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