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于楸枰劫子,則是指棋盤上的劫爭,意指朝廷不顧黨爭,魚肉百姓。
便是七拐八繞,也要用一句詩文定罪,如此成了世宗在位時的“廣陵書院案”,牽連新黨塾師學(xué)子諸多,唯有早早離開揚州又被譚氏毀了歷紙的謝聞躲過一劫。
當(dāng)“廣陵書院案”傳至閉塞的房州時,被定罪為詩稿作者的范夫子,已經(jīng)瘐死在流放嶺南的路上了。
數(shù)年后,謝聞跪在地上詢問孫向愚,為何范夫子被定為詩稿作者,堂上作詩的他卻被隱去了。
“為師不妨將話說得再明白一些。
”謝聞只覺老師的聲音如山間晚鐘,帶著一絲蒼涼:“恩蔭制度讓那些世家大族源源不斷參與蔭補,此乃冗官;自太祖年至今,禁軍翻了四倍有余,此乃冗兵;數(shù)次敗仗,使得朝廷向堅遼、暉夏兩國年供歲幣五十萬兩,此乃冗費。
若再不尋求變法,大兆……國祚難恒。
光宗在位時,不是不想改革,但結(jié)局是什么?新政廢止,無數(shù)官員被罷朝。
先帝繼位后,舊黨急需一個懲治新黨的口子,而范俞,為我們爭取了很多時間。
”“所以……范夫子只是個棄子?”謝聞顫著聲問。
孫向愚并未否認(rèn),只說:“他說他能當(dāng)你半師,此生無憾。
”謝聞將頭趴得更低了些。
孫向愚走上前,左手搭上他的肩膀,輕嘆了口氣,說:“知遠(yuǎn),這就是你要走的路。
這條路很長,很孤獨,隨時都會有人離開,無論是為師,還是范夫子,亦或是你,在大局面前,都是隨時可以犧牲的棋子。
”謝聞抬袖擦去面上的淚痕,抬起頭,一雙眼睛赤紅,說:“師父,那詩又是如何流傳入京的?”孫向愚沉默半晌,為他解惑:原是有位稚子,為她在廣陵書院附學(xué)的兄長謄錄書卷。
后來稚子返京,家中的法書師在檢查她課業(yè)時偶然發(fā)現(xiàn)了這首詩,當(dāng)做投名狀呈遞給了當(dāng)時舊黨把控、專舉諫之事的提舉學(xué)事司。
聽孫向愚說完,謝聞腦海中如驚雷般炸響。
惶恐、憤怒、懊悔,以及一絲令他羞愧的不可置信,齊齊涌上心頭。
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,知道是何人所為,但他不知她姓甚名誰,哪家所出。
方才師父描述稚子返京,而非回到延州,如此,她那兄長“鄒晏”恐怕是個持化名下?lián)P州的王孫子弟。
盡管他心里清楚,無論是那位高門大戶的法書師,還是提舉學(xué)事司的學(xué)官,亦或是在朝堂之上興風(fēng)作浪的舊黨,都要比她和她兄長可恨,但不知為何,謝聞此刻迫切需要知道親筆抄傳他詩稿之人是誰。
于是,他咬牙道:“稚子何人?”他說完,在記憶中努力搜尋起她的模樣。
此去經(jīng)年,少女的面龐已然模糊,只有一雙仿若一汪沉淵碧水的眸子,泛著點點寒星,有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。
上齒狠咬著唇帶來的疼痛讓他保持著理智,終于,謝聞等來了師父孫向愚的回答。
“你可知……觀氏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