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她說到這里,見母親還是冥頑不靈,似要同她辯駁幾句,于是繼續(xù)道:“賜婚的圣旨到的那日,遠在京兆府的伯父得了消息連夜趕回延州,又與宣旨的李內(nèi)侍長談至夜深。
第二日伯父請我去跟前,同我細說如今的朝堂局勢,末了跟我說,母親您想送我入宮的心思到底還是驚動了官家。
如此,女兒的婚事即便您再不滿,從今往后也莫要說了!”王氏看著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女兒,終究是如鯁在喉。
母女生了嫌隙,直到觀棠與謝聞成婚回門那日,見了女婿的她才面色稍霽。
大婚第三日,謝聞啟程往任地去,因婚事倉促,觀棠遲他半個月收拾好行裝南下。
馬車轔轔,雨水淅淅,到了梧州城果見城門緊閉,幸好觀棠提前吩咐了下去,對過文牒,守城吏打開了一扇只能通人的側(cè)門,鐘嬤嬤等人從馬車上取下今夜所用之物,又仔細叮嚀了守車的仆役看好夫人的行裝,一行人這才進城。
穿門而過,一腳踏入的是梧州羅城,也就是平民百姓所居的外城。
幾輛馬車早早候在城墻下,打著油紙傘著官服的眾人站在高高的車軸旁,顯是為她而來。
如此陣仗,這一路南下倒從未見過。
直到此刻,觀棠才清晰地意識到,她確實已經(jīng)不再是青紅口中的“姑娘”,不是觀家的三娘子,而是經(jīng)略安撫使身后的官家夫人。
她深吸一口氣,忍著倦意與來人一一見禮。
為首的徐知州約莫四十上下,頭戴直角幞頭,著絳色官服。
他身子瘦削,行禮的時候微微岣嶁著背,叫人看不清神色。
借著暗沉的夜色和如梭的細雨,徐知州用一雙窄眼仔細打量起觀棠。
面前女子身形窈窕,為其撐傘的仆婦落后半步,顯得雨幕好似為她掀開了簾子。
她行走時步態(tài)輕盈,徐知州鼻嗤一聲,目光下移,果見她身下襦裙隨著步伐逐漸沾染泥濘,但女子似無知無覺,又似渾不在意,屈膝頷首朝眾人行禮。
動作行云流水,格外舒展,仿佛一朵曇花綻放時壓低了莖葉。
這便是京中貴女。
在場眾人心中幾乎同時閃念。
行完禮,觀棠的頭還微垂著,眼眸卻已經(jīng)抬起掃視過去,這一刻,徐知州只覺她的目光如冷雨拂面,傲氣懾人。
“勞知州徐大人與諸位雨夜相候,實在愧不敢當。
”女子開口,聲音微啞。
徐知州聽了暗嘆,自己不過是個梧州知州,她卻能通過所著官服準確道出他的官職和姓氏,莫非整個廣南西路的官員腳色皆為此女所記?總之,這位謝夫人同她夫君一樣不可小覷,更不用提她背后的觀家……按捺住心中所想,徐知州開口道:“經(jīng)略使夫人這一路辛苦了。
”此時觀棠的注意力并不在徐知州身上,雨聲細密,遠處似乎有人的吶喊聲,以及一些叮叮當當?shù)慕饘倥鲎猜?,她辯聽了一會兒,問:“知州大人,這么晚了,羅城似乎還很熱鬧?”徐知州單手負于身后,說:“天公不作美,若夫人早幾個時辰進城,下官可攜夫人在城內(nèi)四處看看。
但如今天色已晚,還請夫人盡快去客棧休息。
”觀棠只覺他講話彎彎繞繞,心中生疑,掩面低咳了兩聲說:“客棧?不是衙城官驛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