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鮮于氏說,“他們不想你思慮過重也不需你送行。
我們剛?cè)コ墙己唵渭漓肼飞?,敏行和陸法言也去了?/p>
你舅父其實不算傷感,與我們說笑幾句便輕裘而去。
他從小就傾慕游俠,如今也權(quán)且把自己扮作游俠翩然而去。
”鮮于氏強抑悲痛,按著長孫青璟的雙肩,咬牙切齒地說:“我們都須得好好活著,努力加餐飯,等他回來。
”“無忌呢?他也拋下我們,去當(dāng)游俠?”長孫青璟追問道。
“無忌送你舅父到藍田關(guān)之后就回來。
你舅父不允許任何家人陪他前往朱鳶。
”高氏撿起長孫青璟手中滑落地時歷書和佛經(jīng),拍拍女兒的肩膀,“這本來就是無可回避的事情,我們一起挺過去。
觀音婢,你想哭就哭吧,沒有人會責(zé)怪你。
”兩位長輩輕聲議論著迎親那日釵鈿禮服的細節(jié),緩緩走出書齋,虛掩著門。
阿彩放下簾帷,繼續(xù)往火盆里添木炭。
長孫青璟心中懊惱不已:她本該在遇到長孫敏行時就察覺出一家人在合伙騙他!青蒿、常山、知母、鱉甲、甘草,那么明顯的療治瘧疾的藥物,就是陸法言和長孫敏行擔(dān)心高士廉撐不過嶺南的瘴氣而特意提前準(zhǔn)備的。
還有李世民。
她在大興騎過那多次馬也沒偶遇過他一次,今日為何這么湊巧?說不定無忌與他一早串通好了。
算了,他不重要,還是她自己太蠢!長孫青璟頹然坐在地板上。
良久,她才挪動僵直的雙腿,勉強將雙膝置于茵褥之上。
青璟執(zhí)起《論語旨序》看了幾眼又隨意丟棄在火盆旁,阿彩慌張地踩滅舔舐紙頁的零星火苗。
“阿彩,我又被父親拋棄了。
雖然每次分離都并非他們本意。
這樣的人生真不堪!”她的嘴唇翕動著,灰黃的日光透過并不密實的帷幔,像鈍刀般艱難地將她的臉分割得陰晴不定。
少女懷抱著無人知曉,無人理解,無人嘲弄的夢想,沒有一絲矜持與遲疑地慟哭起來,眼淚像珍珠似的擊打著這些謄抄著形形色色文字的紙張。
哪怕初戀的欣悅也無法替代和消解永訣的煎熬。
窗欞外的柳枝比初來時更凋殘,也不知是被疾風(fēng)所折還是被人刻意截去一段。
枯柳在越發(fā)黯淡的日光下拘謹(jǐn)瑟縮,抑或是蟄伏蓄力,抑或是永恒死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