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沉仔細聽了片刻,才發(fā)現(xiàn)祭文內容其實很簡單直白,無非都是一些保佑來年風調雨順的話。
等到祭祀結束后,沈約便拉著陸沉去吃社宴。
社宴說是宴席,其實并沒有那么復雜,主要就是一些祭祀的魚肉,加上一些干果,每一桌再配了一壺素酒,看著分量也不多。
就在眾人打算入座的時候,忽然遠處來了一人,高聲道:“哪個是平康坊的里正?”
來人三角眼,身形瘦弱,看著像是被一股風就能刮走,正是新安縣戶房書辦李義。
人群中鉆出來了一個個頭矮小的老者,他一臉賠笑走到李義面前,低聲道:“李書辦,什么風把您給吹過來了?今個我們這些老兄弟們在這里辦秋社呢”
“喲,有錢辦秋社,就是沒人去辦均徭?”
李義陰冷的目光如同蛇蝎一般,死死盯在了里正趙同身上。
聽到均徭一詞,眾人心中都是一突,這可是一樁要命的差事,各人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。
陸沉對于均徭也有所了解,其實就是大雍王朝的一種徭役,通常按照戶等人丁編排,均輸徭役,故稱“均徭”。凡省、府、州、縣衙門的雜色差役以及雜項勞役,都屬于均徭范圍。
對于大部分百姓來說,正稅和雜捐苦則苦,終歸能應付下來,但徭役尤其是均徭卻不一樣,屬于真正意義上能讓人破家破門的惡政,因此人人畏如蛇蝎。
原因很簡單,均徭主要都是力差。
力差又分為祗候、禁子、皂隸、倉夫、驛夫以及鋪兵等幾種,主要特點就是需要本人親自服役,但是這些都是正役,早早就安排了人選,輕易不會變動,以至于力差只剩下了筑城、修河以及運糧等幾種苦差,這種就又被叫做雜役。
如果是正役也就罷了,好歹也是做了官府的基層狗腿子,負擔相對比較輕,有些個黑心的甚至會跟伙同上官一同魚肉百姓,從中賺取油水。而另一種雜役就不一樣,本身需要干的都是要命的苦差事,也沒有什么油水,甚至連基礎的物資供給都沒有,需要百姓自己出錢干活,這么以來百姓的負擔就會極重。
更關鍵的是,雜役干的很多活都要耗費錢財,但是衙內通常會想辦法把損耗轉給雜役,就比如運輸,出發(fā)前給的都是定數(shù),到了以后也要按照定數(shù)來算,若是有任何的損耗,那都是雜役自己來填補,否則就是貪贓,抓到了就要殺頭。
哪怕是中產(chǎn)之家,一旦輪到了幾次均徭雜役,那也會破家破戶。
很顯然,李義這一次來的目的卻不是找人去充正役,很明顯是要去充雜役。
里正趙同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,他悄悄從袖子里掏出了二兩銀子,塞進了李義的手里,強行擠出一絲笑,“李書辦,上半年的時候,咱們的均徭不是已經(jīng)辦結了嗎?”
“你這是哪里話?上半年是省里和府里辦得均徭,這一次是縣里要辦徭,你們坊里還差五個人哩。”
李義也毫不客氣,他從懷里掏出了一本名冊,一邊用手指捻開,一邊沉聲道:“這次我也不勞你鄭里正安排,縣里已經(jīng)圈了五個名字,你把人給我交出來就行——”
他一邊搖頭晃腦地說著,一邊開始念著名字。
“茍四娃!”
“王通才!”
“許高平!”
“王猛!”
“還有最后一個,沈約!”
念到最后一個名字的時候,李義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纏繞過來,低聲笑道:“老沈呀,實在沒想到你也在這個名單里面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