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人你來我往,煮茶閑話。
這一晃眼不要緊,方嬤嬤瞧著那寶藍長衫之人,有些眼熟。盯著他腰間的短劍看了許久,看明白此人身份之后,暗道一聲孽緣,孽緣。
怎的是這個東西!
這不要臉的,還來作何。
斜著三角眼看向五公主,但見她一點子旁的神色也無,只顧著欣賞眼前山間晨霧,心中嘆息,極好極好,一場大雨淡了天色,黑了山林,看不清最好。
“公主,也不知小王爺現(xiàn)如今如何了,不若回去看看?”
五公主微笑,“也對,明明那孩子,潑猴兒一個,咱們出來散散,不帶上他,沒準生氣了自己尋樂子去。還是回去看看才好。”
說著,主仆二人拾階而上。
一個上了年歲的積年老仆,一個正當年華的少婦,相攜而去,順著山門梯步,悠悠遠行。那素色裙擺,像是沾染水墨天青,于眼下這凄清暗綠當中,更顯朦朧水汽,不辨身形。
許是看得久了,那半山亭下寶藍衣袍的男子,緩緩轉(zhuǎn)頭,輕輕抿一茶湯,“表哥,這竹葉青略帶澀口,我好歹是你弟弟,多年不見,也不至于如此生疏。給一口好茶喝來,又如何?!?/p>
他口中的表哥,那月白長衫男子,抿嘴無言,頓了頓方才說道:“澀口?對,不僅澀口,恐是連心里頭也苦了去。我說三郎,你這是何苦呢?!?/p>
崔三郎矢口否認,“何苦?我好著呢。今日邀你來此,這雨后青山,不是一番美景!”
王家表哥替他添茶,“你在喝上一些,苦到心坎上得了!你這才堪堪回來,前腳在殿前司補了個缺,后腳就來五柳寺,你作何?你知不知道,五公主新寡,還帶個五歲的孩子,你這是,上趕著給人做后爹,天地下哪有這樣的事兒。你……你……你,哎,你還是喝茶吧,莫要說話。”
崔三郎很是不在意,天青茶盞握在手中,低頭看著徐徐晃動的茶湯。
“我來此,僅僅是為了賞景,旁的,再沒有旁的。”
王霖又好氣又好笑,他這個表弟是何模樣,這多年來,他那里不知。
當即起身負手而立,看向遠處那一抹素色背影,“好好好,你來此
賞景,僅僅是賞景。只是我有一事不解,這五柳寺,遠離京都,除卻這山門九百九十道階梯之外,并無為人所稱道之處。于佛法一道,不如大相國寺,不如廣化寺,于秋景一道,不如郊外宣化寺,于求子求姻緣一道,這,你……”
王霖轉(zhuǎn)身過來,指著崔三郎后背說道:“你約莫也用不上。聽聞你在西北,一腦子全在殺敵上,狂妄起來,連我爹也不放在眼中,跟他搶嘴。你這脾氣,又有個這般過往,哎,約莫也沒哄騙誰家姑娘……”
“表哥這是什么話,我可是正正經(jīng)經(jīng)崔家三公子,尚未成親,莫要壞我名聲?!?/p>
“哎,你還要名聲,你才從西北回來,不足月余,跟在人后頭跟了三回,京都內(nèi)外,閑言碎語不少。你,一個未成親的小子,人五公主,一個孀居寡婦,你要點兒臉。姑母說了,讓我多多看著你點兒。”
哪知,前半句還說得好好的,直至王霖提到姨母,崔三郎驀地起身,生氣道:“此番出來,也是我娘讓你來的?”
見他眼角帶風,腰間短劍輕輕晃動,王霖一看便知不好,說不出違心的話,只能不言不語。
這番模樣,崔三郎有何不明白的。
“你這就回去,告訴我阿娘,成親不成親的,我年紀還小,再等兩年也成。表哥,若是陪我出行,耽誤你升官發(fā)財,耽誤你孝順長輩,你自行去了就好,不必日日盯著我。我崔三郎要做的事,你也攔不住?!?/p>
心知自己得罪了他,王霖賠上小心,“我知道我知道,可你,你這樣跟著,委實不成體統(tǒng),你悠著點兒。你們兩個,都是京都內(nèi)外數(shù)得上號的人物,這閑話再這么傳下去,那可如何聊得。我,這話,也是為你好。”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