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燭明摸了摸胡子,他坐在凌亂的書桌后面,一邊把雜亂的書簡歸攏在一塊,一邊慢吞吞地說道:“這消息是另一個小太歲口中傳出來的,據說那個小太歲親眼見到月扶疏把一個大活人扔進煉丹爐,被嚇得魂飛魄散,連夜逃出了金月皇宮。”
曲笙尋呆呆的,仿佛cpu過載,機械大腦出現(xiàn)長久卡頓,連眼睛都不眨了。
聞人聽雪只覺得一盆冷水兜頭澆下,被澆了個透心涼,她身體發(fā)冷,快速地眨動了幾下眼睛后鎮(zhèn)定下來,皺眉問道:“只有她一個人看見么,還有沒有其他人看見?”
“那個小太歲的侍女也看見了,主仆兩人逃出皇宮,那個侍女卷走金銀細軟跑路,目前不知所蹤?!?/p>
商枝急的叫了好幾聲,聞人聽雪懂了她的意思,替她說道:“那個小太歲在哪?”
夜燭明嘆氣:“小太歲渾身是寶,煉不成長生不死藥,也能煉出極品的肉靈芝,這幫快要入土的老怪物怎能放過,自然是被那些九品天人擄走了,至于到底被誰擄走,這就得看玉牌會的詭術師了,探聽消息,他們才是最靈通的?!?/p>
曲笙尋還在那傻站著,夜燭明起身走到她身邊,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,曲笙尋身體一顫,這才回過神來,喃喃道:“我離開時還以為老江是活人微死,如今居然死得透透了,我花她那么多銀子還沒還呢?!?/p>
她搖搖晃晃的,大大的藍色眼睛里帶著深深的茫然,腳步飄忽地走了出去。
聞人聽雪低頭不語,顯然也難受的很,唯獨商枝覺得這事有點蹊蹺。
在這幫穿越者里,大家各有所長,但商枝作為唯一修煉過幻術的人,知道所謂的眼見為實,在高明的幻術里是完全不成立的。
長生殿的牽絲術、玉京的燈影琉璃術、極樂天宮的鏡花水月并稱為三大幻術,三者威力巨大,但側重不同,牽絲術主操控,燈影琉璃術主幻象,鏡花水月主蠱惑。
最主要的,還是商枝覺得月扶疏對江雨眠有股說不上來的癡迷勁兒,這種癡迷不是指那種男女情愛上的癡迷,而是一個人在他的專業(yè)領域里已經登峰造極時,在偶然和絕對的幸運之下,親手創(chuàng)造出的某個神跡。
一個數學家在偶然之下證明了哥德巴赫猜想,他會毀掉他靈光乍現(xiàn)時寫滿公式的手稿么?
一個畫家超水平發(fā)揮,畫出了這輩子最好的一幅畫,他會把這幅畫毀掉么?
一個雕刻家雕刻出了這世上最美麗最傳神的雕像,他會把這個雕像砸毀么?
如果讓商枝代入自己,她兢兢業(yè)業(yè)數十載才創(chuàng)造出一個可以讓時光逆轉的鬼道陣法,這個陣法足以讓她載入史冊,震古爍今,名垂青史,如果毀了這個陣法就能得到永生,但是這個陣法毀掉之后她再也無法復制,也無法再創(chuàng)造出一個可以超越這個的陣法,那她估計寧死也不肯毀掉自己的研究成果。
因為人活著,往往是因為一些短暫的瞬間才讓生命變得有意義,而商枝本人,其實對長生有些恐懼,她想象不了所有人都死了,只有她一個人還會活很長很長時間的日子。
而月扶疏這種人,商枝總覺得這個人是一個空心人,他唯一熱愛并可以為之奉獻出他全部熱情的東西只有他的“科研成果”,而他對這個“科研成果”的癡迷和狂熱,遠遠超過長生本身。
商枝想了很多,但作為一只豬,她是沒法說人話的,這讓她郁悶又憂傷,只能看著聞人聽雪和曲笙尋一樣,搖搖晃晃一臉茫然腳步虛浮地走出了夜燭明的書房。
那口金光閃閃的金棺就擺在的曲笙尋的手工坊里,聞人聽雪走進來的時候,曲笙尋正坐在地上倚著棺材發(fā)呆。
聞人聽雪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,干脆坐在她身邊,和她一樣倚著棺材發(fā)呆。
半個時辰后,曲笙尋起身,回來的時候拿了個大銅盆和一沓紙錢,她倚著棺材,點上火,白色的紙錢在銅盆里燃燒起來。
她嗚咽起來:“老江啊,你拿著紙錢在地下花吧,那個天殺的狗男人真狠得下心,那么一個如花似玉的老江啊,擺在屋子里看看也挺好的,他居然給煉丹了,他怎么舍得啊嗚嗚嗚!”
聞人聽雪神色慘淡,眼眶發(fā)紅,從曲笙尋手里拿過一小沓紙錢扔進銅盆里,商枝站在銅盆旁邊,雖然她覺得這事蹊蹺還不能下定論,但此刻曲笙尋凄凄慘慘,聞人聽雪慘慘戚戚,受到悲傷氣氛的感染,她也難過起來。
一枚紙錢飛到她的豬蹄下面,她悲傷地嘆了口氣,小小的豬蹄夾住紙錢,費勁地扔進了銅盆里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