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跟著船隊求學的洛陽學子問,這旗是什么意思。
老漁民指著遠處的海平線,說書能讓人看清路,種子能讓人有飯吃,兩樣都不能少。
嶺南的藏書閣又添了新書架,這次是用洛陽送來的木料做的。
阿蠻在最上層擺了本特別的書,封面上寫著《天下同冊》,里面貼著各地的書頁——中原的活字印頁,嶺南的手抄紙,西域的羊皮卷,還有登州漁民畫在布上的圖譜。
黃巢來的時候,正看見阿蠻在書里夾一片新摘的棉葉,葉梗上系著的紅繩,和洛陽太學匾額上的紅綢是一個顏色。
“等這本書填滿了,”黃巢說,指尖輕輕拂過書頁,“天下就真的連在一起了?!?/p>
阿蠻點點頭,從懷里掏出一張紙,是剛收到的飛鴿傳書,上面是朱溫的筆跡,說洛陽的新稻種試種成功了,畝產(chǎn)和嶺南的一樣多。
紙的角落,畫著個小小的笑臉,和黃巢之前畫在羊皮紙上的那個,一模一樣。
太學的廣場上,抄書的隊伍還在變長。
有白發(fā)蒼蒼的老者,有剛會握筆的孩童,有穿著中原長衫的儒生,有裹著俚人筒裙的婦人。
他們抄的書,有的講耕種,有的說醫(yī)術(shù),有的記算學,有的錄歌謠。
紙頁翻動的聲音,混著遠處碼頭的號子,田里的蛙鳴,還有孩子們的讀書聲,像一首沒有譜子的歌。
阿蠻站在隊伍旁,看著一個洛陽來的書生教俚人孩子用活字,孩子不小心打翻了墨盤,墨汁濺在兩人的衣袖上。
他們相視一笑,繼續(xù)擺弄那些字模,陽光落在他們身上,把影子疊在一起,分不清哪個是中原,哪個是嶺南。
藏書閣前的種子早已長成了一片田地,棉花開得像雪,稻穗彎如弓,菜籽結(jié)了莢,麥穗搖著金。
風過時,莊稼沙沙作響,聽著像無數(shù)人在低聲念誦,念的都是一樣的字,一樣的希望。
阿蠻想起黃巢說過的話,字是從土里長出來的。
他彎腰拾起一粒落在地上的稻谷,谷殼裂開,露出雪白的米仁,像一顆小小的太陽。
遠處,飛鴿正掠過嶺南的天空,朝著洛陽的方向,翅膀上馱著新抄的書,也馱著剛收的種子。
天下的書,從來不是用來藏的。
是用來,讓日子越過越亮的。
而那些亮起來的日子里,每一粒米,每一頁紙,每一個字,都在說同一個詞。
那詞,寫在中原的稻穗上,刻在嶺南的石碑上,印在洛陽的書頁上,藏在每個讀書人的心里。
那詞,叫天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