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紙筆嗎?”喬季同問。
李躍從包里拿出一只水性筆遞給他,又給他撕了一張筆記紙。
喬季同把紙攤在茶幾上,彎腰弓背地,用左手笨拙地演算。寫了能有三四分鐘,才放下筆。他把那張紙掉了個兒,推到黎巧怡眼皮底下:“我之前上班的面館,月純利8000
。我和老板五五分成,我拿4000,一年48萬。60歲退休,就還有30年,總共144萬。雖然我廢了一只手,但還能做點簡單的工作。假設一個月能有1500的收入,30年就是54萬。144-54,90萬。能接受嗎?”
黎巧怡從紙上抬眼看喬季同,神色復雜:“你和我想得很不一樣?!?/p>
“能接受嗎?”喬季同又問了一遍。
黎巧怡把紙推回到喬季同手邊:“兩百萬。我多加一個要求?!彼D了頓,苦澀一笑:“鳴鳴他,好久沒回家了?!?/p>
喬季同不答話,只是淡然地看著她。
黎巧怡拿起茶幾上的礦泉水,擰開喝了一口。拉家常似地開口道:“我這個弟弟,從小就倔。咬著粑粑橛子給麻花不換,你不讓他干啥,他就偏要干啥。還不大點兒的時候,我?guī)е鋈ネ妗N艺f鳴鳴,你呆在這兒等姐,姐去趟廁所,你別亂跑啊。他嘴上答應得可好了,嗯我不跑。可我這前腳剛邁進廁所,一回頭,這小子已經(jīng)邁著小腿兒往遠跑了。我從那以后就改口了,我說姐去趟廁所,你趕緊跑,跑越遠越好。等我再出來,這小子等得立正兒的。你說氣不氣人?!?/p>
喬季同笑了。
黎巧怡也笑:“倔就算了,還記仇呢。上幼兒園和塊頭最大的孩子干架,沒打過人家。中午吃飯的時候,就拎著小板凳故意往人邊兒上湊,拿那個小凳子腿兒,對著人家腳丫,一屁股坐下去,給人家坐得直嚎。等我去了,幼兒園老師告狀說,「哎,我瞅你家小子就在那兒瞄準,瞄半天,我還納悶他要干啥,誰能尋思他這么壞呀。」”黎巧怡說到這里,又立起杏眼,佯怒道,“我就不高興了,我說你說誰壞呢啊。我那時候也年輕,當場就和幼兒園老師撕吧起來了,最后還是他哥給辦的轉(zhuǎn)園?!?/p>
喬季同笑得更開了,眼睛瞇起來,肩膀直抖。
這可太黎建鳴了。霸道,愛面子,不服輸,有時候還有點小慫。
黎巧怡揩了一下眼角笑出來的眼淚:“他從小沒媽,我爸沒咋管過他。他也不跟爸親,就我和他哥輪流帶。我急性子,那時候也都是半大孩子,不懂怎么教,就胡亂帶?,F(xiàn)在想想這小子小時候,也挺冰火兩重天的?!?/p>
喬季同這回放下了戒備心,臉上的表情柔和下來:“建鳴和您很像?!?/p>
黎巧怡嘆了口氣:“再像,我也只是他姐,不是他媽。他沒得到過母愛,也沒跟別的女人接觸過。我有時候就反省,是不是我太兇了,導致他對女人有了陰影?!?/p>
喬季同說道:“我想性向大多是天生的。我就是天生的?!?/p>
黎巧怡定定地打量了一會兒喬季同,微笑道:“你要是女孩兒,我這一關你就過了。人夠穩(wěn)當,家里好壞的,那都是次要的?!?/p>
“可我不是?!?/p>
“哎?!崩枨赦鶉@息道,“你們這種的,是不是板不過來了?”
喬季同答道:“嗯。這不是病。就跟您天生急性子一樣?!?/p>
黎巧怡笑了:“你這小孩兒還挺哏。我跟你說這些,沒別的意思,就是想讓你幫著勸勸。我爸歲數(shù)大了,這世上的面,是見一面少一面了。鳴鳴還小,不懂什么叫后悔,不懂什么叫血濃于水。我就怕他跟他爸這么別著,有那么一天,他得后悔?!?/p>
喬季同點頭道:“我明白您的意思了。但我不能給您一個保證。所以這個多出來的錢我不要?!?/p>
黎巧怡說道:“沒讓你給保證,多出來的,算黎家一點心意。錢多少,都抵不上肉金貴。你不要有心理負擔,我們也只是為了換個良心安寧。收下吧。骨頭再硬也得吃飯,別跟錢過不去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