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始終安靜地看著我,神色近乎悲憫。
“別哭了。”祁晝嘆了口氣,指腹擦過我的面頰,“周灼,你不是從小就愛說男人流血不流淚的嗎。何必為我哭呢?不值得的。”
不值得?是誰不值得?我要殺了你??!
我只覺此時此刻一切都荒誕到了極點。和祁晝相識相處這么久,場面第一次完全逆轉(zhuǎn)了,武器在我手里,我雖然受了傷但是吃了所有的食物,因此比祁晝強壯許多——但該死,我從未有一刻比現(xiàn)在更覺得處于下風(fēng)。
我一把扯住祁晝的領(lǐng)子,粗暴地摸他的額頭,發(fā)現(xiàn)他燒的比我最開始燙不知多少。再扯開他的襯衫……全是血。他腹部有一塊很長的傷口,而且很深,大概率傷到了內(nèi)臟。
他媽的我的手都在發(fā)抖。我從沒有一刻比現(xiàn)在更害怕過,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更害怕什么。我真恨我自己啊。
“祁晝,你在說什么鬼話?打起精神來!”我一邊顫巍巍地想辦法處理他的傷口,一邊厲聲喝道:“我不許你死!你是因為我才弄成這樣的!你死了我一輩子都走不出來!你這個自私鬼!”
祁晝垂眸笑了笑:“你都說了我是那樣自私自我的人,或許我就是故意的呢。明知你要殺我還是要上山,明知你不愛我還是要強求……人有時候就是要追求極端危險又有不可及的東西,才能確定自己活著,確定自己的意義啊。不然怎么有那么多登雪山的極限愛好運動者呢?!?/p>
我簡直要氣笑了,祁晝是燒暈了神智不清吧,居然把我和雪山比。但是清理完他的傷口……我就笑不出來了。
只比想的更嚴(yán)重許多。
我沉默了半晌,冷冷道:“你這回可算是把自己也坑進(jìn)去了。全輸了。”
祁晝笑了笑,輕輕搖頭,卻沒再說話。他應(yīng)該的確也再沒有力氣了。
我忽然變得十分害怕,每過一會便要看看他是否還活著。又過了一天,祁晝突然清醒了一會,問我是否好奇名單的事情。
我不知他為什么突然提這個。但父親的名單的確一直讓我非常疑惑。我真的根本不知道那份所謂的名單到底在哪里,有時候甚至懷疑是父親故弄玄虛,根本沒有過那種名單。
“名單是存在的,我現(xiàn)在告訴你它在哪。”祁晝靠在我耳畔,輕輕說出了一個地方,“……獲救出去之后,你把它取出來。如果以后還有人找你麻煩,你知道該怎么做的。阿灼,你早就可以獨當(dāng)一面了,我很放心?!?/p>
“你……”我心跳飛速,一個可怕的、顛覆一切的念頭在我腦海中成型,“……名單為什么會在你那里?”
“當(dāng)年你父親給我的?!逼顣冚p聲說,“我一直很佩服他,在我所識的人里,他的決斷力和手腕是絕對頂尖的。就憑會把這么重要的東西交給當(dāng)時的我——一個毫無背景的普通高中生……這一點來說,
便是少見的魄力?!?/p>
我想起來了……在父親死前的最后一晚,他曾讓我出去,單獨和祁晝說話。原來便是那時,他給了祁晝名單。
那晚,父親對祁晝說:“收好這份東西,用你的性命和全部能力來發(fā)揮它的作用。你要立刻遠(yuǎn)離周灼,因為他身邊很快會聚集許多覬覦這份名單的人,所以如果你們還在一起,你一定會被注意到。而只有這份名單安全地存在,又不被找到,才能保住周灼的命。你要先保住名單,再在未來羽翼豐滿時幫他——年輕人,你必須發(fā)誓可以做到。這是你欠我們家、你欠周灼的?!?/p>
……原來如此。
真是太可笑……又太悲哀了啊。
祁晝那幾句話的清醒簡直像是某種可怕的回光返照,說完后陷入了更深的沉睡。這時候,我們已經(jīng)在溶洞里困了六天。我始終堅信會有人來救我們。既因為相信警方效率,也因為認(rèn)為祁晝不可能全無后手。
但我無法忽視的是,祁晝越來越虛弱,傷口發(fā)炎越來越嚴(yán)重。
于是,第六天夜里,我用祁晝的刀割破了手腕,將自己的鮮血湊到他唇角。
一點日光從洞口泄露進(jìn)來,朦朧地照亮祁晝蒼白的面容。我怔怔地注視著他……只覺自己從沒一刻像現(xiàn)在這樣恨他,又從沒哪一刻像現(xiàn)在這樣想他。
而這個世界上,我同樣找不到一個更讓我恨的人,也找不到另一個這樣讓我愛的人。
第六日傍晚,我虛弱地直不起身,祁晝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醒過了。我輕輕理了理他的頭發(fā),想看一看他像深海一樣的眼睛。
第七日,手機已經(jīng)徹底沒電了。我覺得我就要和祁晝一起死在這里了。其實這對于我們來說,未嘗不是一件壞事。只是……我竟開始不甘心。這十年,我一直沒有多想活,但此刻……我卻忽然很想很想。我還有許多事沒有找祁晝問清楚,我更不想讓他陪我死在這里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