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（第2頁）

杜天明見他要往樓里走，趕忙叫住：“嶸哥，我們正打算去廣陵樓吃夜宵，一道去？”

福嶸頓住腳步，回頭淡淡道：“不了，你們?nèi)グ??！闭f著又要往里走。

（請）

全軾見狀，索性幾步上前，伸手搭住他的肩膀，懇切道：“來吧，哥幾個一起去喝點，解解乏?！?/p>

“方才吃過了。”他撥開那搭在肩上的手，語氣里已有了幾分不耐。

杜天明緊接著講:“聽說廣陵樓新捧了個小旦，名裴元，身如冰壺秋月，膚勝皓雪凝脂，更妙不可言的是他那一雙紅酥手，簡直堪稱一絕，據(jù)聞潤滑而軟和！嶸哥，一道去會會這妙人？”任他說得天花亂墜，福嶸臉上半分動靜也無。

杜天明跟秦魯交換眼神的當(dāng)口，福嶸瞧得真切。從向來不善交際的全軾過來勾肩搭背，到杜天明這番游說，不管他們打的是什么主意，他是真沒興致奉陪。

秦魯剛要開口，便被他冷聲打斷：“有話直說！”

秦魯?shù)降妆锊蛔∧桥谡唐猓骸皫V哥別介，就一娼馬子，不值當(dāng)動氣。”轉(zhuǎn)念自己又氣起來，“你前腳剛走，杜鵑那小娼婦后腳就迎進(jìn)了陸必安那老棺材，日他娘的，合著爺爺們花的現(xiàn)大洋成了秦淮河的洗澡水？什么玩意都能來舀一瓢……”

他正罵得酣暢，冷不丁胳膊被杜天明狠狠肘了一下，這才驚覺失言，蔫蔫地閉上了嘴。

周遭進(jìn)出的客人目光跟針?biāo)频脑^來，福嶸只覺顏面盡失。百花院的規(guī)矩誰不知？每年一千銀元的「歲紅」往老鴇手里一擱，便是三月不來五月不見，那扇雕花門也得積著灰等！端的便是“黃金閣里鎖鶯燕，貴人銀元養(yǎng)活契”。要論值當(dāng)？！十塊銀元能兌一石黃米，這價碼夠?qū)こＨ思医烙脙赡臧酌?。如今倒好！成了他人茶余飯后的笑柄?/p>

秦魯說話間，杜天明就使眼色讓平順去叫老徐把車開來，車子一到，他便半哄半請地邀福嶸上車。

福嶸只得無奈應(yīng)允——再不走，真要被人當(dāng)猴看了。

四人共乘杜天明的車，小六、平順、尢安、嘉禾四個家丁各自攔了黃包車跟上。

韓少均站在燈籠下搓了搓手，到底厚著臉皮也攔了輛黃包車，朝著廣陵樓的方向緊追，一路催車夫跟緊些，生怕被甩下。

同一時間，廣陵樓的賬房內(nèi)——陳喜枯指劃過賬頁墨跡，喉間發(fā)出冷笑：“三月流水不及往年半數(shù)，倒是把你養(yǎng)得油光滿面?！?/p>

王萬福佝著的背又塌了三寸，后頸沁出冷汗。每逢交賬日都是這光景，他聲線低得快貼地：“喜爺，百花院近來老擠兌咱們，小的正琢磨著法子反擊呢?！?/p>

“嘭”的一聲，陳喜掌心重重拍在案上，茶盞里的碧螺春濺出大半：“這些車轱轆話要說到棺材板上釘么？”賬冊擦著王萬福耳根飛過，紙頁嘩啦散開。

王萬福不敢多言，拾起賬本小心翼翼碼回桌案。

陳喜渾濁的眼珠盯著賬本上零散的數(shù)字，血絲密布的眼半瞇著：“當(dāng)年跪地接煙土的奴，如今倒成了人物?！毙σ饫餄M是不屑，“明兒你去下帖子，老夫要會會那忘恩負(fù)義的狗東西！”

當(dāng)下雷霸天已坐大，馬匪出身的他竟敢自封司令叫板巡警廳，哪還會念及當(dāng)年三車煙土換二十桿漢陽造的情分？王萬福胸腔發(fā)緊，卻仍垂首應(yīng)道：“是！小的明日親自將拜帖呈至雷府?！庇行嵲挷徽f也罷，何苦去觸這霉頭？

陳喜屈指有節(jié)奏地叩在案上，半晌才開口：“抖抖你破局的想子。”

王萬福抹了把額上的冷汗，小心翼翼回稟：“聽聞杭州閘口新到一撥‘清水貨’……”

陳喜冷哼一聲打斷:“老夫每月花三百現(xiàn)大洋供著你，就為聽你倒騰這左手出右手進(jìn)的營生？”

王萬福早料到從這老匹夫手里摳錢是這光景，忙不迭賠笑：“前兒在戲園子撞見個老相識，撿了個漏，低價盤了個雛伶回來，趙廳長見了喜歡得緊，三天酒水錢換閘口那批身價銀，喜爺您瞧如何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