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秀英甚至來不及找傘,猛地從炕上彈起,連鞋都顧不得穿好,趿拉著就沖進了冰冷的秋雨里!村口,那輛熟悉的破舊三輪車扭曲著躺在泥濘中,像個被撕碎的玩具。
泥水地里有一灘刺目的、被雨水不斷沖刷卻依舊濃稠的暗紅。
成剛就倒在那片血泊里,臉朝下,身體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蜷著,只有微弱的、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抽氣聲證明他還活著。
“剛子!”成秀英撕心裂肺地哭喊一聲,撲了過去。
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了她的頭發(fā)、衣衫,她卻感覺不到冷,巨大的恐懼漫上來。
她跪在泥水里,拼命想把弟弟沉重的身體翻過來。
“剛子!你醒醒!別嚇姐!”她顫抖著手去探他的鼻息,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。
“姐”成剛艱難地掀開一點眼皮,瞳孔渙散,聲音微弱得如同囈語,“冷好冷”“姐帶你上醫(yī)院!姐背你去!”成秀英不知從哪里爆發(fā)出一股駭人的力氣,咬著牙,拼盡全力想把成剛沉重的身軀往自己背上拖拽。
雨水混合著血水,滑膩無比,她一次次滑倒,又一次次爬起來,指甲摳進泥地里,膝蓋在碎石上磨得生疼。
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頭發(fā)、臉頰往下淌。
她終于把成剛半背半拖地弄了起來,踉蹌著往鎮(zhèn)醫(yī)院的方向挪。
成剛的頭無力地耷拉在她肩頭,溫熱的血和冰冷的雨一起浸透了她單薄的衣衫,寒意刺骨。
“姐對對不起”成剛的聲音斷斷續(xù)續(xù),氣若游絲,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最后的力氣,“曉芹我對對不起她日子日子咋就過成了這樣”他費力地抬起一只手,顫抖著捂了捂自己沾滿泥血的xiong口,那里,隔著shi透的衣料,似乎有一個硬硬的、被血浸透的小小的方形輪廓。
“那天地震跑出來了想著和曉芹結(jié)婚照片還在抽屜又跑回去被砸了”他急促地喘息著,再也說不出完整的句子,只有喉嚨里發(fā)出嗬嗬的艱難氣音。
成秀英聽著弟弟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話,心如刀割。
她死死咬著嘴唇,嘗到了血腥味,才沒讓自己徹底崩潰嚎啕。
她只是更緊地箍住弟弟下滑的身體,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泥濘的雨幕里,每一步都重若千鈞。
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沖刷著他們姐弟,沖刷著血污,沖刷著成秀英眼中滾燙的淚水。
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哭不出聲音了,喉嚨里只有壓抑的嗚咽。
成剛伏在她肩頭的氣息,越來越微弱,越來越冰涼。
“剛子!別睡!跟姐說話!別讓姐失去你啊剛子這是第二次了。
姐害怕。
姐害怕了。
”成秀英嘶啞地喊,聲音在風雨中破碎不堪。
但肩上的重量,那最后一點微弱的起伏,徹底消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