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徹將所見聞之事說出,沉重的氣氛幾乎凝滯。
李霖一拳砸在桌子上,震得茶碗叮當作響。
他本就暈船,臉色還有些蒼白,此刻卻因憤怒而漲紅:
“豈有此理!光天化日,朗朗乾坤!倭寇如此猖狂,視我大慶子民如豬狗!”
“府兵無能,太守昏聵!要我說,老六你把艦隊調(diào)過來,直接封鎖海域,老子就是豁出去這條命,也要親手宰了這幫畜生!”
他性情剛烈,最見不得百姓受苦,此刻已是怒發(fā)沖冠。
李徹沉默著,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。
看到對面的燕王妃,微微蹙起秀眉,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,李徹開口問道:
“嫂嫂可有話要說?”
李徹知這位嫂嫂的智慧,燕地時便常常為李霖出謀劃策,見解獨到。
此行沒帶一個謀士,就是因為這個嫂嫂的智謀,絲毫不弱于內(nèi)閣諸公。
“王爺,稍安勿躁?!毖嗤蹂仁前参苛死盍匾痪?,“此事恐怕沒那么簡單?!?/p>
李徹和李霖的目光瞬間都聚焦在她身上。
燕王妃沉吟片刻,條理清晰地分析道:
“其一,蹊蹺之處在于,倭寇為何只掠漁民與小商船?”
“他們?nèi)粽嬗薪俾由檀?、襲擊港口之能,為何放著碼頭區(qū)堆積如山的貨物和富庶商船不動?偏偏只盯著最窮苦、油水最薄的漁民?”
“這不合常理,更像是有所忌憚,或者說是在刻意避開某些目標?!?/p>
“其二,福州府兵再不堪,也是一府經(jīng)制之兵,人數(shù)、裝備遠勝于流竄的倭寇?!?/p>
“蝦尾嶼一戰(zhàn),竟至全軍覆沒,是倭寇真的如此強悍,還是其中另有隱情?”
“府兵是否真的盡力了?太守事后不上報朝廷,不向鄰近州府求援,反而龜縮城中,坐視倭患蔓延,這態(tài)度本身就值得玩味?!?/p>
“其三,”燕王妃看向李徹,目光深邃,“也是最重要的一點?!?/p>
“奉國艦隊這三年來,往來福州港不下數(shù)百次,船堅炮利,威名赫赫?!?/p>
“可據(jù)那老者所言,倭寇不敢碰奉國船隊,一次兩次是巧合,百次都遇不上?一次沖突都未曾發(fā)生?”
“這未免太過刻意了,仿佛倭寇對奉國艦隊的航線、規(guī)模、甚至威懾力,都了如指掌,刻意繞開?!?/p>
李徹豁然開朗,心中疑云驟然散去,但眉頭卻是皺得更緊了。
“妾身斗膽猜測,這所謂的倭寇,恐怕并非全然來自海外?!?/p>
“其身份,也未必都是真倭,極有可能與這福州城內(nèi)的某些人,甚至與這福州府衙,有著千絲萬縷的聯(lián)系?!?/p>
“他們扮作倭寇,行劫掠之實,既可攫取暴利,又可推卸責任,將一切惡行歸于倭患,讓朝廷和奉國的目光投向茫茫大海,而非這福州城內(nèi)?!?/p>
“嘶”李霖倒吸一口涼氣,臉上的憤怒瞬間被震驚取代,“王妃的意思是官匪勾結(jié),監(jiān)守自盜?”
李徹瞳孔驟縮,前世歷史的片段涌入腦海。
明代中后期沿海猖獗的倭寇,其中絕大部分,正是沿海的走私商人、海盜、甚至是被逼無奈的破產(chǎn)漁民!